我要这笔有何用

南方多雨,南人似不以为苦。

绣春刀

  一

  

  他不用那柄刀很多年了。


  
  二


  
  他曾经是北司的一个小旗,刚进衙门的那天,老总旗亲手递给他绣春刀,告诉他,锦衣卫的刀是不会染上风尘的,除非身死。


  
  他暗地里听说,衙门里不少人投靠阉党,效力于皇上身边的魏公公如今的东厂督公,比万岁略差一筹的九千岁。老总旗亦是如此。

  

  他初出茅庐,为谋生计,不得已做着刀尖舔血的营生,也读过几年书,知晓是非,对衙门里趋炎附势之徒十分不屑,因此捞不到什么好的差事,日子贫苦。

  

  

  三


  
  天启五年,东林党杨涟、左光斗、魏大中、袁化中、周朝瑞先继被害,死于诏狱,唯有礼部郎中顾大章出狱,各方势力蠢蠢欲动。


  
  老总旗接了任务,刺杀顾大章,据说是九千岁的授意,许显纯亲自下的令,北司众人都趋之若鹜。


  
  老总旗却召他前去。


  
  他年轻气盛,一口回绝,我从不杀忠臣。


  
  “你若办好这桩差事,得了许大人的青睐,升作百户也不无可能。”


  
  ‘‘我知道。”


  
  “你可知,这是魏忠贤的授意?纵你不做,也有别人去做。顾大章必须死。”

  

  ‘‘我知道。”

  

    已至不惑的老总期敛眸,疑惑道 ‘‘你所求为何?”

  

  “我这把刀,和他们不一样。我只杀奸佞小人,若杀不了,也绝不会沾上清白之人的血。”


  
  “丧失此机,你或许再无出头之日,悔否?”


  
  “不悔。”


  
  四

  

  顾大章未死,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,让北司和东厂的人扑了空,听闻九千岁大怒,许显纯也难辞其咎,便下令彻查。


  
  入夜,他独自在京城巷口闲逛,都说帝都繁华,有不分昼夜的明亮灯火,有唱不完的百转柔肠,可他所在之地只有几户人家依稀的灯火,让人恍觉是黄泉碧落。

  

  他脖颈后侧突然贴上冰冷物什,多年执刀,绣春刀上的纹理他再熟悉不过,只是不知来者何人。


  
  来人收刀,竟是老总旗。

  

  他风尘仆仆,有深深的倦容,看着他,忽然跪了下去。


  
  他没有立刻去扶,顾大章未死,早已满城皆知,想必是他背叛衙门。


  
  他从不牵涉党争,东林党或是阉党,同他来说,并没有什么差别,他是锦衣卫,只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刀罢了。


  
  那人深深一揖,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他。不寻常的是,那是封血书。

  

  老总旗再起身时,耳畔风声鹤唳,想必追杀他的人已至。

  

  他尚未来得及抉择,那封血书已到了他的手里,老总旗似乎知道自己无法逃脱,便上前一步抽出他的绣春刀,划破自己的脖颈。


  
  半月后,他荣升北镇抚司总旗。


  

  
  五


  
  他后来才明白,老总旗不杀顾大章,为保血书不惜以命将抵,都是为了完成对一个人的约定。


  
  那个人是左副都御史杨涟。


  
  ‘“仁义一生,死于诏狱,难言不得死所,何憾于天,何怨于人!”

  

  “托孤寄命,临大节而不可夺。”


  
  ‘“大笑大笑还大笑,刀砍东风,与我何有哉!”


  
  那人不求富贵,不求权势,不求青史留名,以苍生为己任,嫉恶如仇,从容赴死。

  

  纵有刀刃加身、泥沙覆面,他也不改此志。


  
  他明白了老总旗为何而死,也明白了这个驽骥同辕的世道上,还有道统和正义。

  

  于是他拿出真正的血书,将一切大白于天下。


       他这半生,都在算计、阴谋和厮杀中度过,也就剩下那么一点良知,还可以让他好好活下去。



       只是,回首万里,故人长绝,身死刀灭。

  


  六


  
  崇祯元年,北镇抚司新上任的千户大人忽然辞官,从此踪迹难寻。

  

  有人说他被阉党余孽所杀,有人说他是得罪了江湖人逃离京城,也有人说他是被天子厌弃,自请归乡。

  

  他却没有死,一直在塞外游荡。无父无母,无妻无子,无师无友,一人飘零,也算长久。


  
  玉门关外大雪纷飞,他在关外的客栈里听一两个人江湖客谈论着武林异闻,喝着一碗陈年刚启封的女儿红。他腰侧还挂着那柄绣春刀,只是不再用了。


  

  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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