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要这笔有何用

南方多雨,南人似不以为苦。

生离












建安十七年冬。







夤夜的寒,吹彻邺城远处十三州的夜,却吹不尽铜雀台此刻的丝竹声,像是远山古寺的暮钟,缓缓激荡开来,又像是宫人的低泣,缠绵婉转,让人心生恻隐。








寒星已旧,胧月浑浊,大殿单薄的灯火照出帘内的光景,曹操微醺,斜卧在榻上,须臾便入梦。








他忽而听到一人唤魏王,亲切又疏离,恍惚是故人的声音。








多年来的暗潮涌动,四伏的杀机容不得他迟疑,一瞬间拔出枕侧的剑。他虽已知天命,身形有些迟缓,双目睁开,上位者的生杀予夺的杀气迎面袭来,像是那年战袁绍,他仍是那个少年疏狂,左旋右抽的司隶校尉。







垂老的魏王,对着面前幡动的帘帐,手持利刃,道:“何人!”








那人步伐不徐不疾,仿佛在这烽烟狼火的乱世中踽踽独行了许多年,孤高清致,未曾改变初心。









他长揖,道:“魏王。”








“令君。是令君吗?”








“臣,荀彧,今日来与魏王作别。”








老年日益佝偻的身躯,有些回忆如脊背上旧年的伤,仍会隐隐作痛。他忽然想起当年与荀彧初见,觥筹交错,长辞清绝,亦是冬夜。












他举酒问:“文若为何来此?”









“天下动荡,驽骥同辕,能匡扶社稷者,唯明公矣。”















“明公知臣,臣,亦知明公。”










眼前之人,同自己相识相知二十年,兴汉室,守衮州,掌尚书令,征袁绍,伐刘表,如今却要同自己作别。








“孤...从未想要文若离开。”










“臣食一日汉禄,一生便为汉臣。如今已无汉禄可食,杀身成仁,方无愧天地。”









曹操眼中涩然,一旁的灯火摇晃,狰狞着,几欲逼出他眶中浑浊的泪,却看不见那人的身影。









他颤巍着收剑,从未生出这般无力,征战四方多年,在波澜诡谲中摸爬滚打,他早已学会算计人心,可那人,他竟觉自己从未明白过他的愚忠。








荀彧好像凭虚御空,徒然让这月,生了几分悲怆,却让曹操忽然明白,他已不在了。









原来二十年的相识,终究抵不过仁义二字。执掌了这么久的尚书令,想来日益逾矩的魏国种种,定让他觉得十分不堪。文若不愿食魏禄,是自己一再逼他,今日错,步步错,这半生相识一场,竟全都是错。










“我们共同起誓,共为汉臣,可今日的明公还是明公吗?”










“文若,孤,不会称帝。”









他忽觉此夜的灯即将燃尽,幢幢灯影下目光一下变得悠远,与那人似隔了万水千山。文若素喜熏香,那人竹青深衣上的气味随着那轮月渐渐变淡,被夜雾的深飘散了。











他恍惚间看见阴司里的魑魅魍魉,手持尖刀,来寻文若。他好像喊在喊明公,曹操的耳畔却只有凛冽的风声,原来已经是阴阳相隔了。









坐拥六州如何,权倾天下如何,人间满风尘,年少时曾许诺共拥江山,他终究是孑然一人了。









他闭目入榻,心知文若昨日已去,今晚不过是大梦一场。









只是那如霜的月色落在他的面容上,恍觉是故人目光,坚定如初,不禁让他泪湿襟袖。










建安二十五年正月,曹操还军洛阳,当月病逝,终年六十六岁。十月,曹丕称帝,国号魏。










他这一生,终与故人一起,永为汉臣,如此也算不负。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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